第八章:拓的最后一亩

        小节一:焦土中的绿意

        “庇护所”的金属闸门在身后发出沉重的“哐当”声,像是为他们钉上了最后一口棺材的盖子。货运中转平台下方的加压仓库本该是环带第七区最坚固的应急避难所,此刻却处处透着摇摇欲坠的绝望——顶部的能量屏障以三秒一次的频率明暗闪烁,淡蓝色的光膜每次黯淡时,外界的毁灭声浪便会如潮水般涌入:云舰引擎过载的尖啸像被掐住喉咙的金属巨兽,能量炮击中环带外壳的闷响震得仓库地面簌簌掉灰,甚至能隐约听到远处金属结构在高温下扭曲断裂的“咯吱”声,每一声都在撕扯着幸存者紧绷的神经。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臭氧的焦糊味来自短路的电路,冷却液泄漏的甜腥味黏在鼻腔里挥之不去,最致命的是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肉与绝缘材料烧焦的恶臭——那是环带陷落时,来不及撤离的人被能量冲击波吞噬的味道。这味道像无形的锁链,将每个人都拴在“死亡”的现实里。

        仓库中央挤满了幸存者,约莫三十余人。大多是衣衫褴褛的原人殖民者,他们的皮肤上布满辐射灼伤的红斑,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瘸了腿,只能靠着冰冷的货箱瘫坐着;几个云民的意识载体歪倒在角落,金属外壳严重变形,光学传感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是濒死者最后的喘息,其中一个载体的半边外壳被彻底炸开,露出里面缠绕的线路和破损的意识存储核心,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求救…能量不足…请求格式化”的机械音。

        没有人说话,连孩子都停止了哭闹。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大眼睛里倒映着屏障外不时闪过的橙红色爆炸火光,身体随着仓库的震动微微发抖;她的母亲将她护在怀里,脸埋在孩子的头发里,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仿佛沉默就能躲过外面的毁灭。

        拓靠在最内侧的货箱上,左臂的伤口刚用撕下来的作战服布条草草包扎过,深色的血渍已经浸透布条,在手臂上凝结成硬块。他的工程甲胄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胸前和肩部布满深凹的撞击痕,右臂的甲胄板甚至被烧熔了一角,露出底下结痂的皮肤。面罩在之前的突围中被能量流击碎,此刻他的脸上沾满灰尘和干涸的血痂,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像地球荒野里见过的孤狼,在昏暗的光线下亮着,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

        他的目光扫过仓库,每一张脸都刻着相同的麻木与恐惧。那位断腿的老兵,曾是环带第七区的安保队长,此刻正盯着地面上的一道裂缝发呆,手里还攥着半截断裂的激光枪,眼神空洞得像失去了灵魂;马尔科姆教授——殖民地最资深的地质学家,此刻正蜷缩在货箱旁,平日里总是擦得锃亮的眼镜碎了一片,镜片上沾着血污,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一块来自地球的岩石标本,动作机械得像个木偶。

        毁灭。这两个字在拓的脑海里反复回响。不是某个区域的陷落,不是某个种族的消亡,而是星尘用生命换回的、更残酷的真相——整个文明都可能走到了尽头。他们像癌细胞一样,被宇宙这个“生命体”判定为“必须清除”的存在。一股巨大的虚无感从胸腔里涌上来,攥紧了他的心脏,比左臂的伤口更疼,比环带爆炸的冲击波更令人窒息。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前装甲内侧的贴身口袋,那里没有高能营养剂,没有应急通讯器,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硬质容器——是用旧时代的钛合金制成的,表面刻着几道浅浅的纹路,那是父亲亲手刻下的地球农田图案。指尖触到容器冰冷的边缘时,他能感受到里面细微的、沙砾般的触感,像是握住了一捧来自遥远过去的温度。

        那是十年前离开地球时,父亲在星际港塞给他的。当时父亲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却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农夫外套,他把这个容器塞进拓的手里,反复叮嘱:“这里面是家乡的土,还有十几粒‘希望之火’的麦种。这麦子耐冻耐旱,当年地球核冬天的时候都没绝种。别忘了根,孩子,无论走到多远,土地和种子,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那时拓只觉得父亲固执又多愁善感——都已经要移民星际了,谁还会需要地球的泥土和种子?他把容器塞进背包深处,后来几次清理装备时都没舍得扔,却也从未打开过。直到此刻,在这充斥着金属死亡气息的避难所里,这小小的容器,却成了他与那个有阳光、有麦田、有真实呼吸的地球,最后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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