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远描绘的地狱景象如同鬼爪攫住了他的心,让他几乎窒息。
他猛地挥手,像是要驱散那无形的恐惧,声音因急怒而更加尖锐刻薄:“强词夺理,所以!所以你一个七品县令,就敢目无王法,私开官仓?你可知道!那官仓里存放的,是要送到汴京官家御案的贡米!那是皇上的米!龙案上的米!你也敢抢?”
“抢?”张文远仰天长笑,那笑声比哭更凄厉,带着万分的悲凉与决绝,“哈哈哈哈!去年秋冬,须城县是赤地百里,多少天不见一滴雨水,全县颗粒无收!乡亲们啃光了树皮,吃净了观音土,屎都拉不出来,腹胀如鼓活活憋死!贡米也好!麸糠也好!哪怕是猪狗吃的糟粕!只要能塞进嘴里!……那就是能活命的仙丹!就是老天爷开恩的甘露!”
他猛地低下头,如同濒死的野兽般死死盯住程万里,牙缝里挤出质问,“程大人!您饱读圣贤书,可曾在饥饿里打过滚?您尝过用刀子刮下榆树皮煮汤的滋味吗?那糊糊喝下去,比刀子割喉还难受!可那是命!在饿得快要啃掉自己胳膊的灾民眼里,”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砸在程万里的心上,“贡米,榆树皮,观音土,都!他!娘!的!没!区!别!”
“你……你……”程万里被这直白血腥的质问噎得几乎背过气去。
他指着张文远的手指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眼前阵阵发黑,暴怒与一丝深埋的羞惭交织,最终化作雷霆咆哮,震得整个监斩台嗡嗡作响:“大胆张文远!你这是大逆不道!藐视皇威!你敢……你竟敢说御用的贡米……与……与那等贱物无异?”
“皇威?”张文远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他的眼神穿透了程万里,望向西方汴京方向。
“当百姓倒毙在路边野狗都不忍啃食的时候……皇威?”他嘴角勾起一个极度嘲讽的弧度,“皇威在这个时候抖落?呵……这时候,百姓睁开眼睛,想要看到的不是什么君威煌煌!八百里加急,奏章上了十几次,血书也写了,膝盖跪烂了,我望穿秋水,望断了这条奔流入海的绣江河!”
他猛地转向咆哮的绣江,声音再度嘶哑高亢,带着无尽的控诉和绝望,“可是!程知府!你告诉我!去年冬天,这滔滔绣江水里,可曾开来过一条打着朝廷旗帜、载着活命粮食的——赈——灾——船?啊?有吗?”
程万里脸色铁青,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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