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解室的魔鬼

        夜色下的徐家汇,圣伊纳爵主教座堂(St.IgnatiusCathedral)的双塔如两柄刺向墨色天穹的哥特式利剑,庄严、肃穆,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神圣。冰冷的雨丝已经停歇,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远处法租界朦胧的路灯光晕,给这座石头巨兽披上了一层虚幻而又阴沉的油画质感。

        教堂内,巨大的穹顶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声音的、近乎凝固的寂静。只有几排长明烛台上的烛火,在彩绘玻璃窗投下的、斑驳陆离的光影中,无声地跳跃,将圣母与圣子们的面容映照得悲悯而又疏离。空气中,弥漫着百年老木、冷香和未散尽的乳香混合而成的、独特的教堂气息。

        林晚秋跪在倒数第三排的长凳上,头戴一顶带黑纱的素雅礼帽,双手交握,低头垂目,姿态虔诚得像一尊真正的圣女雕塑。然而,在那层薄薄的黑纱之下,她那双机警的眼睛,正通过帽檐的缝隙,一刻不停地扫视着教堂入口的方向。她放在腿侧的手提包里,藏着一枚冰冷的、上了膛的袖珍手枪,以及一个可以在危急时刻,敲碎彩窗玻璃以制造混乱的钢制十字架。

        九点整,教堂那扇厚重的、雕刻着圣经故事的橡木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道缝。一个身影,如同一只被惊扰的、生活在阴影里的老鼠,飞快地闪了进来。

        是埃文斯医生。

        他脱下了那身象征着权威的白大褂,换上了一套在上海滩随处可见的深色西装,头顶的礼帽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但他那双因为恐惧和猜疑而不断四下扫视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他那副即便在昏暗中也掩不住的、因为长期缺乏睡眠和精神高度紧张而显得憔-悴不堪的面容,都让他与此地的宁静氛围格格不入。

        他显然对这次会面充满了戒备。他在教堂里绕了半圈,假意在圣水盆里点了点水,又在几尊圣像前驻足,实则是在观察有无埋伏。林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脉贲张的声音。

        最终,埃文斯似乎确认了安全。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快步走向了教堂侧翼那一排排小小的、如同蜂巢般的告解室。他推开了其中一扇标着“忏悔者”(Pe)的门,走了进去。

        那扇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了。

        林晚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的手指,在手提包里,轻轻敲击了三下。这是“鱼已入网”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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